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花生情結(jié)

小時候有個愿望：長大了要是很有錢，就天天拿花生當飯吃。那個年代物質(zhì)潰乏，花生自然成了稀罕之物。

爺爺在屋前種了一小畦花生，一家人當寶貝似地侍候。花生苗長得壯實，黃花滿地的日子，我的期盼之花跟著日日綻放。適逢語文課本中學到許第山的《落花生》一文，文章介紹了母親能把花生做成好幾樣美味。當時我的想象力超強的豐富：到了中秋之夜，爺爺?shù)幕ㄉ墒炝耍椿ㄉ?、水煮花生、炸花生米……裝滿盆擺滿桌，我盡情地吃呀吃呀。只是我的夢想在一個晚上破滅了，也許是我們?nèi)液ㄈ蝗雺魰r分吧，哪個嘴饞的家伙一個花生籽不給留下全偷了去。第二日看著空蕩蕩的花生地，我仿佛被人拋在無人荒島，絕望得欲哭無淚。爺爺輕輕拂拭我涌出的淚水，安慰道：“不要緊，爺爺明年種多多的給你吃個痛快！”

那時，我還很期盼那個高大的挑著一擔咸酥花生的胖叔。每回村里放電影，胖叔挑著剛烘烤出的香噴噴花生就出現(xiàn)了。村里老少都圍著他，其實買的人不多，光看著嘴饞。偶爾有一兩個比較“大方”的會稱上幾兩讓家人嘗鮮，一邊的老少眼珠子直盯著人家用報紙包了拿家里去，好生羨慕。小孩子實在控制不住了，家里人會從口袋里艱難地掏出一兩分錢，買上三五粒花生，這家的孩子便自豪地在其他小朋友面前螞蟻般一點一點地吃下。我的消費金額一般控制在五分錢，五分錢可以換來一大把花生，一大把花生穩(wěn)實地躲在兜里，而后輕輕剝開慢慢咀嚼細細品味，這便是快樂天堂的滋味。

爺爺總會在花生這個東西上給我驚喜。他會突然在某一日買來一大包花生，悄悄置于我書桌之上。待我發(fā)現(xiàn)，我內(nèi)心深處漲涌的快樂潮水隨著我的歡叫似乎要決堤，攸忽間喜悅阻塞了思想，滿腦子全是芳香四溢的花生了。那時候我根本不知道圣誕老人是誰，其實小時候爺爺就是最愛我的圣誕老人。

我有了自己的工資后，市場上的花生制品早已琳瑯滿目。有一回，同我有相同“嗜好”的同事提議舉辦“花生宴”，這一提議被全校老師通過，我自然是喜不自勝了。恰逢年已古稀爺爺走幾公里路來我單位看我，他聽到這一消息不假思索掏了一百元錢參與活動，我知道嘴里一顆牙都沒有的爺爺湊這熱鬧并不沖著吃花生了。周末鄉(xiāng)村中學的教師食堂沸騰了，年輕人貪婪咀嚼著各種口味的花生制品，大口大口吞咽著啤酒，放聲說著開心的事，有的扯著嗓子向天高歌……爺爺滿含慈愛的目光撫摸著這群仿佛要瘋了的年輕人，樂呵呵地清掃著桌下撒落一地的垃圾。那一晚，我滿肚子的花生和啤酒鬧騰得稀里嘩啦，難受得想喊救命。爺爺嗔怪著：“你這孩子怎么就吃不怕花生呢？我看這一回保管整得以后見花生就怕了?！?/SPAN>

其實哪里會怕呢？只是市場上的花生多得不再讓我稀罕罷了。

我到城市生活了將近二十年了，家里每天從不間斷過袋裝的花生制品。只是想來汗顏，每次打開一袋花生制品，一家三口基本只吃一部分，余下的就不理不睬放著發(fā)霉了扔去，確實有暴殄天物的嫌疑。若是爺爺還在世，他一定會指著我的腦門罵我敗家子。

前幾天，我回鄉(xiāng)下老家給爺爺奶奶燒紙錢。無意中發(fā)現(xiàn)村里家家戶戶的門前都曬滿了花生，生花生的清香味隨處可聞?？墒莾和瘋儽M管嬉戲花生之間，把花生當彈藥打擊，卻不見哪個孩子要剝開花生吃。我留連于鄉(xiāng)親的家門口，真真切切體會到農(nóng)村的生活越來越富裕了?；叵胫业耐?，以及童年時鄉(xiāng)親們那一雙雙對花生饑渴的目光，還有我爺爺為了滿足心愛孫女的貪吃花生做的種種努力，懷念之至、感慨之至、幸福之至。鄉(xiāng)親們紛紛要裝些花生讓我?guī)?，我趕緊揮手做別，花生還是留在我親愛的故鄉(xiāng)吧，那兒有我永恒的情結(jié)。